表情包，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2003年，第一批上网的大学生在网吧那笨重的屏幕前敲出第一个QQ黄脸表情的时候并不知道，很多年后，他的头发没能保住，但是眼前这个黄色的圆脸却统治了人类。

表情包就这样在千禧年的开头闯关成功，闯入了新新人类240P的电脑屏幕，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我们有了表情包社交：“你的表情包好多啊，可以发我几个吗？”还诞生了表情包文学：“一句话跟一个表情包的人一定很温柔吧。”

想把现代人和表情包分开，的确有点难度。

距离互联网首次进入中国已经过去了28年。

在这28年间，bbs消亡了，博客停运了，web1.0和2.0的时代眼泪眼看就要润物细无声了，只有表情包依然陪在你身边，一如既往地拯救一代代社恐。

表情包曾摧枯拉朽地改变过一个时代的语言模式，20年前的古早言情文学里，作者生怕年纪较小的读者读不懂高冷男主的心，于是热情洋溢地在正文里加上了颜文字。20年后，这些小说拍成的电视剧自己也成为了最大的表情包生产商，在编剧希望观众哭的时候把大伙儿逗笑。

它们的寿命之久久到离谱，无非还是因为图它能卖萌，图它是嘴替。只是铁打的需求流水的网红，表情包也有它的残酷宇宙定律。

卖萌的更换着主角，七八年前在综艺中火出圈的宋民国三兄弟，在表情包顶流的位置上屹立不倒了多年后，终于也慢慢在其他综艺播出之后逐渐淡出了大家的表情包库，被其他可爱人类幼崽所代替，然后又被杀出重围的当红女星玲娜贝尔赶下神坛。

宇宙的尽头会不会是玲娜贝尔？显然不是，后来居上的马尔济斯小狗、哆啦A梦的多元宇宙，每一个都朝着芳心纵火犯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大浪淘沙的时代浪潮下，你的互联网嘴替也很难幸免于难。

《情深深雨濛濛》再度成为话题中心，雨是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流星花园》翻拍，雨是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的雨；《恶作剧之吻》文艺复兴，这雨又变成了植树准备偷电动车养湘琴那天的雨，哪里有需要，雨就下到哪里。

打工人的心声也一代代发生着变化。Web2.0时代，被各大美文网站、打工人用出包浆的一张表情包中，是一个歪果小男孩在捏拳鼓劲，那时的关键词是奋斗。

而近年来打工人顺明白了自己和老板的关系后，最常用的表情包变成了一系列“莫生气”、“佛系”、“躺平”，莲花状的图片说尽了搬砖时的清心寡欲；再后来打工人索性摊牌了，《武林外传》中老白说“我出来打工不惦记钱我惦记什么”，断指轩辕也伸出仅剩的五根手指头，提醒打工人今天周五。

是的，当你活得越久，就越能在这个表情包库里找到那种绝版的表情“活化石”，你会发现表情包的更新换代，串起了整个互联网热梗、表达习惯的发展史，从头看到尾之后只有泪目和瑞思拜，堪称互联网资产的最强沉淀，不留给后代继承就是一笔极大损失的那种。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只有现代人手机里的表情包永远十八。

从上世纪60年代的黄色笑脸开始，表情包已经延伸出了颜文字、emoji、大贴图、梗图等各种各样的分支，但无论哪一支，最后都要承担一个重大而艰巨的任务：拯救当代人的语言表达。

表情包鼻祖黄色笑脸Smiley已经飞升封神，只用在广告和产品包装上岁月静好地微笑，就能稳稳吸人眼球；而它的“后代”们也不逞多让，emoji甚至开枝散叶，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形成了独立的emoji宇宙。

甚至有研究认为，以emoji等为代表的黄脸表情已经形成了一种独立的语言，拥有基本的语义功能、甚至是“视觉修辞功能”[2]。

通俗点说就是，当代人的那点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表情包都挺身而出帮你包办了。

这种强大的功能性，使得表情包的宇宙里，依萍一遍遍地淋着雨，玲娜贝儿不厌其烦地比着心，还有我们的老朋友哆啦A梦，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头疼脑热，它都无怨无悔地做着你的互联网嘴替。

甚至表情包的使用本身，也成为了一种默认的“语言”。

爸妈渴望和你交流，他们小心翼翼发出的哆啦A梦的表情包，是闯入年轻人世界后的第一声”Hello world“；你反手就回赠他们一个中老年“为我们的友谊干杯”，这也是年轻人对父母长辈最温柔的回应。一来一往，跟爸妈聊聊工作和感情，好像也不那么张不开口。

对于社恐而言，表情包更是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大救星——入职第一天，公司群里好多人啊，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发个猫猫头，就当给您拜年了。

一个表情包就能解决社交难题，这是真的。2015年，英国巴斯大学的研究人员曾对本校的20多位学生进行过深度采访，结果发现，发送表情包的确是保持对话持续进行的低成本手段之一，人们还会用它调整语气，甚至是通过一个猫猫头来维护人际关系[3]。

这也难怪，即使是像工作这样讲究严肃、职业的场合，人们对表情包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了。

一项针对560人的媒体的简单调查显示，在18岁—29岁的职场人中，只有28%的人认为在工作中使用表情包不太合适[4]。

这种变化的出现，可以说是一种必然。语言中模棱两可的含义实在太多，面对面交流中或许还有手势、表情做支撑，一旦来到线上，单纯的文字表达中，一句话不对，就可能让职场变成误解的修罗场。

而表情符号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种澄清意图的功能空白。

作为甲方，要求调整第50版的时候发个流泪猫猫头，同为天涯打工人的无奈和压力，也尽在不言中；作为下属，给老板解释迟到理由的时候发送一只淋雨小狗——哪怕老板是铁石心肠的猛男壮汉，也不忍心责怪淋雨的小金毛吧？

表情包承担了复杂情感的表达，但“言简意赅”，又是它的绝对优势。美国一篇针对67篇文献的综述文章谈到过，不少文献显示，颜文字会让沟通更加高效、更加清晰，加快了交流速度。开局一张图，主谓宾定状补都有了，从此解放打字的双手[5]。

虽然学者们围绕表情包已经发散出无数套语言学社会学理论，但如果你真去问一个人为什么用表情包，ta可能只觉得你莫名其妙——我喜欢，当然就用了啊！

是的，表情包的本质，实际上是一种情绪输出。2017年，一项针对1000多个中国用户的调查显示，在给出的33个黄脸emoji中，有25个表情背后隐藏着一种或多种情绪[6]。

藏在表情里的爱意和温暖，人们也能收得到。诺丁汉大学的研究人员曾专门使用机器测量了志愿者收到颜文字后的面部表情，来判断颜文字的功能，最终肌电图的结果是，当文字中出现颜文字时，被测人员皱眉的频率降低，而微笑的频率增加了综合网[7]。

互联网时代的文字交流往往短平快，相比文字，表情包作为图像的一种形式，喜怒哀乐都更直接，表情达意却更复杂。

即便是像QQ黄脸这样看似简单的表情，实际上也有着最戏剧综合网性的反转和最微妙的表情变化。比如“无奈的尴尬”这个表情，嘴巴的位置有所上移，整张脸皱在一起，看上去更尴尬了。表情包就是像这样解释、强调、放大着这种情绪。

值得一提的是，表情包并不是简单粗暴地放大你的感情。

比如，QQ等平台中表示愤怒等负面情绪的黄脸，会通过更柔和的线条、更可爱的微表情，弱化了负面情绪。于是，当你使用QQ黄脸勃然大怒时，依然会有一种萌萌的感觉。

别小看这种处理，它可能就是交流中那个最珍贵的“缓冲器”。

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一个研究人员就有这种经历。他在和导游的线上对话中，直接地体会到了这种有策略地输出情绪的方式，让两个远隔千山万水从不相识的人，在负面事件出现时还能保持愉快对话——而背后功臣，仅仅是几张表情包[8]。

表情包在“柔化”我们的负面情绪的同时，却能放大每一点快乐。和朋友们在群里用表情包“斗图”，甚至拍下身边朋友的沙雕照片制作表情包，都已经成为不少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美好回忆。

表情包一统互联网江湖，靠的就是弱化愤怒、传递快乐。

即便微笑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含义，QQ黄脸这样的表情也依然保留着每代人共通的喜怒哀乐，顺便增加了互联网最前线的快乐源泉，比如抽象化的“地铁老人看手机”。

那些圆圆的憨憨的脸，从2003年开始，伴随我们走过了这么久，还能被网友玩出花来。这次99公益日它们甚至成为了山区儿童手中的“黄脸表情球”，一方面是熟悉的圆脸在手中弹来弹去的幽默，另一方面则是运动带来的快乐。希望他们健康成长、每天开开心心，是QQ小黄脸们的祝福。